最近又讀了一遍《水滸傳》。一邊讀一邊想,梁山108條好漢,如果要選一條做朋友,我選誰呢?
梁山是個小社會,內部關係很複雜。這裏有君子,有小人;有忠臣,有奸臣;有仇人,有恩人;有幫派,有團夥。你可以站在一邊看熱鬧,讓你找一個做朋友,還真不好找。
宋江肯定不行,這個人太假。宋江是個偽君子,什麼「呼保義」、「及時雨」,都是徒有其名。他玩弄權術倒是很有一套。他早就想當寨主,故意說自己不想當,把晁蓋、盧俊義玩弄於股掌之上。他其實是個很自私的人。為了自己升官發財封妻蔭子,不惜斷送梁山,還讓弟兄們把命搭上。李逵跟着他風裡來雨里去,可以說是忠心耿耿,他竟然能親手用毒藥把李逵害死,這樣的大哥太可怕了。
林沖也不行,林沖這個人太慫。八十萬禁軍教頭,說起來好聽,其實內心很虛弱。高衙內和他有奪妻之恨,他也忍氣吞聲,一點男子漢的氣勢都沒有。在發配滄州的路上,高衙內勾結陸謙,買通董超、薛霸,要結果他的性命。不是魯智深暗中保護,他早就一命嗚呼了。就這樣,魯智深要殺董超薛霸,他還為董薛二人求情。這樣的人,一點擔當都沒有,你還敢跟他做朋友嗎?實際上他在梁山也確實一個好朋友也沒有,他很孤單。
武松也不行,這個人太狠。你殺西門慶,殺潘金蓮,該殺,他們是罪有應得。血濺鴛鴦樓這一回,殺了張都監、張團練也就罷了,Y環僕人,跑堂的小二,他們是無辜的。你逮住誰殺誰,一口氣殺了15口。用刀捅死還不罷休,還要把頭割下來,你至於嗎?
李逵這個人就更不行了,他沒有是非,不知道什麼是正義,只知道沖衝殺殺,掄着大斧,只顧砍人,砍的是誰,他不管。他眼裡只有宋江,別的弟兄們都不在話下。其實宋江哪裏看得起他,最後成了犧牲品,死在宋江手裡。這也是他自找苦吃。金聖歎說他是「上上人物」,李贄甚至說他是「活佛」,這樣的「活佛」,能把人嚇死。
想來想去,想到了花和尚魯智深,這個人行。
魯智深最可貴的品質是有正義感,行俠仗義,忠肝義膽。這一點,在「拳打鎮關西」這場戲裡表現得淋漓盡致。他和鄭屠無怨無仇,和金翠蓮非親非故。但他就是看不慣以強欺弱,以大凌小。劉歡演唱的電視劇《水滸傳》主題歌里有一句唱詞,「該出手時就出手」,只有魯智深能當得起。林沖、武松遇到這樣的事,只會不屑一顧,繞道走。金聖歎評魯智深:「寫魯達為人處,一片熱血直噴出來,令人讀之深愧虛生世上,不曾為人出力。」誠哉斯言。
魯智深外表一幅凶像,動作有點粗魯,但他心地善良。這一點從他在瓦官寺的一個細節可以看出。他一天沒吃飯了,餓得頭暈眼花,進瓦官寺找點吃的。寺里幾個老和尚熬了一鍋粥,剛準備吃,看有人進來,就把粥藏起來。魯智深里里外外一找,看見有一鍋粥,端過來就吃。那幾個老和尚不爭他不過,可憐巴巴地對他說,我們三天沒吃飯了,剛下山化得一點米,沒來得及吃就讓你搶去了。魯智深一聽,剛吃兩三口就放下了,他不忍幾個老和尚餓死。須知這個時候一碗粥真能救一條命啊!如果換成李逵,他才不管你死活,他先吃飽再說。
魯智深還有一個好處,大氣。他拉着史進去喝酒,路上遇見打虎將李忠,正在街頭使槍弄棒賣膏藥。李忠是史進的老師,既然遇上了,就一起去喝兩杯吧。不料想李忠怕耽誤生意,磨磨蹭蹭不想走,說你們先去吧,等會兒我去找你們。魯智深一聽就火了,你去就去,不去就算,誰希罕你!李忠只好跟着走。三個人正喝酒,聽到隔壁有人哭哭啼啼。魯智深有點煩,叫來一問,是金翠蓮,叫人欺負了。魯智深從懷裡掏出5兩銀子,又對李忠、史進說,你們倆也掏點,算我借的,以後還你們。史進出手就是10兩,魯達很滿意。李忠摳搜半天,掏出2兩碎銀子,魯智深就很看不上。他伸手把2兩碎銀扔給李忠,算了算了,你留着自己花吧!在江湖上混,大氣很重要,小氣人家看不起。魯智深就是個大氣的人。
魯智深講義氣,重承喏,一諾千金,可托生死,為朋友兩肋插刀。「殺人須見血,救人須救徹」,這兩句話,他時常掛在嘴邊,最能體現他的性格特點。林沖發配滄州,他在後邊悄悄跟着。董超、薛霸正要對林衝動手,他關鍵時刻神兵天降,救了林沖一命。出了野豬林還不放心,一直送到滄州。林沖命好,遇到這麼個好兄弟,不是魯智深,他早就沒命了。
魯智深干的都是驚天動地的事。大鬧五台山,大鬧野豬林,大鬧桃花村,大鬧相國寺,也曾殺過人,放過火,破壞了佛門戒律。但仔細思考一下,他只殺壞人,從不傷及無辜。他行兇也是行善,做惡是出於善心,殺人放火是替天行道。他才是真佛。
古人雲「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梁山好漢也未能脫俗,唯有魯智深例外。他視金錢如糞土,視富貴如浮雲。拿得起,放得下,想得開,梁山僅此一人。接受招安後,他隨軍南征北戰,屢建大功,尤其是生擒方臘,可以說是不世之功。宋江向他賀喜,他很淡定,何賀之有?我只求死時落個全屍。梁山好漢結局很慘,死的死,傷的傷,只有魯智深修成了正果,功德圓滿。你可能會說,魯智深不是也死了嗎?不,他沒死,他是圓寂了。(李長在)
頂圖:魯智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