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盛夏,烈日高懸,火辣辣的太陽將無盡的光與熱傾灑而下,炙烤着世間萬物。我懷揣着滿心的敬仰與期待,踏上了前往花洲書院的旅程,去拜謁尊崇已久的范仲淹老先生。
花洲書院坐落於河南省鄧州市城區,它猶如一顆隱匿在歲月長河中的璀璨明珠,承載着厚重的歷史文化底蘊。
這座書院的締造者,乃是北宋時期聲名遠揚的名臣范仲淹。范仲淹,這位在北宋政壇和文壇都留下深刻印記的人物,曾任參知政事,其職位大致相當於如今的國務院副總理,位高權重,肩負着輔佐朝政、推動國家發展的重任。
然而,他一心想要推行的慶曆新政,卻因觸動了眾多保守勢力的利益而遭遇重重阻礙,最終以失敗告終。隨之而來的,便是他被貶為鄧州知州,就好比從國務院副總理一下子降為省轄市市長。這無疑是一次巨大的人生落差,恰似從雲端陡然墜落。
在鄧州的三年時光里,范仲淹展現出了卓越的執政才能和高尚的品德。他始終秉持着愛民如子的理念,全身心地投入到鄧州的治理當中。在他的努力下,鄧州這片土地呈現出一派繁榮昌盛的景象,物資豐富,百姓生活富足,社會風氣良好,甚至達到了路不拾遺的太平盛世。他把鄧州作為推行新政的試驗田,革故鼎新,大刀闊斧,身居高位時沒有實現的理想,在鄧州這塊土地上實現了。
范仲淹在鄧州留下眾多遺產,其中,創建花洲書院無疑是一項影響深遠的重大善舉。在繁忙的政務之餘,他總會來到書院,親自講學授徒。書院裡,他那飽含智慧與激情的聲音迴蕩在每一個角落,吸引着眾多學子前來聆聽教誨。在他的悉心教導下,一大批兼具治國之才與治學之能的優秀人才脫穎而出,而好學之風也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代代相傳,成為鄧州獨特的文化標識。
與范仲淹同期被貶的,還有他情誼深厚的好朋友滕子京。滕子京被貶到岳陽任知州。范仲淹在鄧州幹得風生水起,他的好友滕子京在岳陽也幹得相當出色,把岳陽治理得「政通人和,百廢俱興」。
滕子京的一大善舉便是重建了岳陽樓。新建的岳陽樓氣勢恢宏,美麗壯觀,成為當地的一大勝景。滕子京常常邀請三五知己,登上岳陽樓,憑欄遠眺,暢談天下大事,指點江山,激揚文字。
岳陽樓建成後,滕子京為了讓這座名樓能夠被更多人知曉,他給范仲淹寫了一封信,請求范仲淹為岳陽樓寫一篇記。滕子京信中說:「天下郡國,非有山水環異者不為勝;山水非有樓觀登臨者不為顯;樓觀非有文字稱記者不為久;文字非出於雄才巨卿者不成著。」同時他還請畫家精心繪製了一幅畫。隨後,他派人帶着這幅畫以及自己的親筆書信,不辭辛勞,千里迢迢從岳陽來到鄧州,懇請范仲淹為岳陽樓寫一篇記。
范仲淹沒去過岳陽,自然也從未親眼見過岳陽樓。但他憑藉着手中的一張圖畫,再加上自己豐富的想象和深厚的文學功底,一篇膾炙人口的《岳陽樓記》一揮而就。這篇文章不僅描繪了岳陽樓的壯麗景色,更抒發了他「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偉大情懷,成為千古傳頌的經典之作。
世人皆知《岳陽樓記》出自范仲淹之手,但許多人卻不知道這篇傳世佳作實際上成於鄧州,更確切地說,是誕生於花洲書院。
如今,我終於站在了花洲書院的門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塊巨大的石頭照壁,上面刻着《岳陽樓記》中的千古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幾個字筆鋒剛勁有力,氣勢磅礴,乃是康熙皇帝的親筆御書。撫摸着這冰冷而又充滿歷史韻味的石壁,仿佛能穿越時空,感受到康熙皇帝對范仲淹這種偉大精神的高度讚賞與推崇。
照壁的背面,則是清代大家張照所書的:「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這兩句話與正面的名句相互呼應,共同詮釋了范仲淹一生所堅守的為官之道和家國情懷。
一篇《岳陽樓記》,不僅成就了范仲淹的文學盛名,更激勵着後世無數的文人墨客。與花洲書院一牆之隔的,便是鄧州一中。這所學校在花洲書院濃厚文化氛圍的薰陶下,人才輩出。從這裏走出了以姚雪垠、二月河、周大新為代表的一大批著名作家。他們在文學的領域裡辛勤耕耘,用手中的筆書寫着時代的篇章,而他們的成功,無疑也受到了花洲書院文化底蘊的滋養。
范仲淹在書院講學,絕非僅僅局限於教人寫記作文,更重要的是傳授學生做人做官的道理。他的學生賈黯考中狀元後,即將踏上仕途,特意來到書院向老師請教為官之道。范仲淹只教給他兩個字:「不欺」。這簡單的兩個字,卻蘊含着深刻的哲理——上不欺君,下不欺民,外不欺人,內不自欺。賈黯將老師的教誨牢記於心,並在日後的為官生涯中始終奉行「不欺」二字,最終官至開封府尹,成為深受百姓愛戴和敬仰的一代名臣。

春風堂
漫步在花洲書院,我來到了范仲淹講學的春風堂。這裏,曾經留下了二月河讀書的身影。二月河本名凌解放,老家陝西。他父親是個老革命,解放後在鄧縣人武部當政委。凌解放和母親隨軍來到鄧州,成了鄧州人,小時候曾在花洲書院讀書。如今,在二月河讀書處立有一塊石碑,上面刻着他書寫的《謁花洲書院有感》:「溪徑老塘猶存,殘城草樹相撫,春風閣前,明月清新,百花洲上,斜陽遲暮,四十載煙塵如昨,八百年遊子歸路,指點少小新學生,知否知否,此是范子情斷處」。

二月河讀書處
讀着這首詩,仿佛能看到二月河當年在這裏讀書時的情景,也能感受到他對范仲淹的深深敬意和對花洲書院的獨特情感。那字裡行間的韻味,竟讓人不經意間聯想到了李清照的婉約與細膩,同樣是對時光流轉、歷史興衰的感慨,卻又有着各自獨特的表達方式。
花洲書院,這座承載着歷史記憶與文化傳承的聖地,在歲月的洗禮中愈發顯得莊嚴肅穆。它見證了范仲淹的輝煌與落寞,也見證了無數文人墨客的成長與輝煌。站在這裏,我仿佛穿越千年,與范仲淹等先賢進行了一場心靈的對話,感受到了那份跨越時空的精神力量。(李長在)
頂圖:花洲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