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膠片的光影掠過八十載春秋,長春的街景總帶着幾分蒙太奇的質感。
8月23日,第二十屆中國長春電影節的大幕即將如期拉開,這座北國春城將再次被聚光燈溫柔環抱。熟悉它的人都清楚,這片土地的身份標籤向來斑斕多彩——是「汽車城」里奔騰不息的工業脈搏,是「雕塑城」中凝固時光的藝術對話,是「森林城」間穿街過巷的草木清香,更是「文化城」里代代相傳的人文溫度。但當我們拂過長春層層疊疊的年輪還會發現,在所有標籤之下,每一圈的紋理都浸潤着膠片的質感,每一幀光影都在訴說着與電影的不解之緣。
從偽滿廢墟上亮起的第一盞攝影燈,到長影世紀城的全息投影與老街咖啡館的膠片裝飾相映成趣,電影在這裏早已不再是單純的藝術形式,而是流淌在城市血管里的文化基因,塑造着長春溫潤而堅韌、懷舊又先鋒的獨特氣質。
搖籃星火:從「滿映」廢墟到中國電影的精神原鄉
1945年深秋,長春寬平大路的一棟紅磚建築里,東北電影公司的創業者們用棉被堵住窗戶,在日寇遺留的設備上調試出了新中國電影的第一束光。這束光穿透了戰爭的硝煙,照亮了人民電影的開荒之路——1946年遷址興山的東北電影製片廠,在零下30℃的嚴寒中完成了「七個第一」的壯舉——《民主東北》的膠片裡跳動着解放區的脈搏,《皇帝夢》的木偶戲裡藏着對封建殘餘的嘲諷,而當《白毛女》的喜兒在銀幕上站起時,千萬觀眾的眼淚,亦匯成了時代的洪流。

1946年5月,東北電影公司遷往合江省興山市(今黑龍江省鶴崗市),同年10月1日,更名為東北電影製片廠
時代記得,1955年被更名為長春電影製片廠的那一刻,這座城市便與中國電影的命運緊緊纏繞。《上甘嶺》的坑道里傳出的「一條大河」,成為了跨越代際的精神圖騰;《英雄兒女》中王成「向我開炮」的吶喊,至今仍在長春的影院裡激盪的回聲——長影不僅是創作工廠,更是電影人的黃埔軍校——援建西影、支援峨影時輸送的兩千多名人才,如同撒向全國的種子,讓長春的電影基因在更廣闊的土地上拔節生長。那些在洗印車間徹夜不熄的紅燈,在錄音棚里反覆打磨的台詞,在攝影棚里精心布光的場景,共同熔鑄成長春最深沉的文化底色——以光影記錄時代,用藝術凝聚人心——幀藏歲月,影動中國。
肌理共生:電影文化如何浸潤城市的呼吸
長影舊址博物館的梧桐樹下,你或許會偶然看到有白髮老者指着斑駁的磚牆念叨:「這裏曾是《甲午風雲》的剪輯室。」而幾步之遙的洗印車間裡,年輕人正舉着手機追逐《消失的母帶》裡的懸疑線索——這種時空摺疊的場景,恰是長春電影文化的生動寫照。當《光影星河》用全息技術讓趙一曼與黃大年在第三攝影棚隔空對話,當長影世紀城的4D影院讓觀眾隨《流浪地球》的飛船穿越星際,長春證明了經典IP從來不是封存在膠片裡的標本,而是可以與現代科技共舞的文化精靈。
電影早已滲透進這座城市的日常肌理。桂林路的咖啡館用老電影海報裝飾着牆面,新民大街的書店裡設有膠片修復體驗區——就連菜市場的阿姨們都能說出《人世間》裡「光子片」對應的真實巷弄。每年初秋,長春電影節的紅旗街都會變身星光大道,市民們舉着膠片造型的燈牌迎接影人,出租車司機能準確報出《狙擊手》的取景地。這種全民性的電影熱情,讓長春的文化氣質里多了幾分共情力——就像《人世間》裡周秉昆家的老陽台,既能容納市井煙火,也能眺望時代的星空。

長影舊址博物館
光影新篇:當老工業基地遇見電影新勢力
當《流浪地球2》的太空電梯從長春的特效車間升起時,很多人恍然發現:這座曾以汽車、軌道客車聞名的工業城市,早已在電影科技領域占據了一席之地。在長影集團 「作品立影」的理念下,《志願軍:雄兵出擊》的硝煙特效里藏着對《上甘嶺》的致敬,《我本是高山》的教育敘事中延續着《鄉村女教師》的人文關懷。而《人世間》的成功,更讓長春的城市風貌成為了影視創作的富礦——光機所的紅磚樓、一汽的老廠房、淨月潭的雪野,這些帶着工業質感與自然詩意的場景,賦予了作品獨特的東北美學。
電影與城市發展的化學反應遠不止於此。長影電影學院的學生在《黃大年》的拍攝現場實習時,或許不會想到自己參與的正是「技術強影」戰略的一環——長影世紀城的遊客在體驗「星際探險」時,其實亦是在為電影文旅融合的新模式投票。當長春的老機床廠被改造成影視基地,當高校實驗室與電影特效公司共建研發中心,這座城市正在書寫着新的故事,那是老工業基地的硬核基因與電影藝術的柔軟觸角相遇,催生的是既有工業精度又有人文溫度的文化新生態。
城影同輝:長春如何擔得起「電影城」的榮光
在中國,能被稱為「電影城」的城市屈指可數。長春的獨特性在於,它不僅是電影產業的物理空間,更是電影精神的棲息地。這裏有中國現存最完整的早期電影工業建築群,有延續七十餘年的創作傳統,更有將電影融入血脈的市民文化——當武漢人在江邊過早,成都人在茶館擺龍門陣時,長春人則習慣在影院裡尋找共鳴,在膠片質感的生活里品味人生。

在第十九屆電影節期間「城市之光」電影展映主題文化活動讓更多當代觀眾感受到經典作品歷久彌新的藝術價值
隨着第二十屆長春電影節的開幕在即,紅旗街的梧桐樹又將綴滿星光。從1992年首屆電影節的膠片放映,到如今的VR影展與元宇宙論壇,長春始終站在了電影文化的交匯點上。
這座城市神奇嗎?它何止神奇,它的神奇里,藏着膠片與霓虹的纏綿,藏着老廠房與新影院的私語——是神奇,而又美妙!它既能讓《白毛女》的觀眾與《流浪地球》的影迷在同一個影院相遇,也能讓老長影的攝影師與00後的UP主就「電影的未來」熱烈討論。這種兼容並蓄的氣度,正是電影藝術最珍貴的品格,也是長春作為「電影城」最深沉的底氣——因為在這裏,每一束光影都在訴說:電影是記錄時代的鏡子,更是照亮未來的燈——而城市,則是這盞燈最溫暖的燈罩……
並非結語
羅蘭·巴特說,一座偉大的城市,要麼正在拍攝電影,要麼正在被電影拍攝。
繽紛的光影藝術,是長春城市氣質的韻腳。
而長春電影節與這座城市的「共生敘事」,在未來,還有更大的想象空間——
比如,成為城市最鮮活的文化符號,成為城市的文化旗艦事件,成為城市構建第三空間的創意之源,成為城市品牌的放大器,乃至上升為城市經濟、文化的雙重引擎……(記者 冀文嫻 實習記者 呂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