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深圳後，拜訪周凱夫婦的念想總在心頭縈繞，像是惦着一壇陳酒，盼着啟封時的溫潤。周老今年83歲，身為山水畫家的他是藝術大師陸儼少的研究生，得其真傳。人們不知道他本科學的是油畫。

    他的作品早已被眾多機構和海外收藏家廣泛收藏，如1994年《圍城》等二作被台灣省立美術館收藏，1999年《峰峭摩天》被北京天安門收藏等。

    周老亦是一位睿智明辨和藹的人，師母則是一位知性優雅風趣女士，今年80歲的她，依然保持着少女般天真可愛。

    兩位是我們十分敬重的長輩。雖不常見，卻總惦念。

    有種力量在宣紙上蔓延

    推開門，我與師母擁抱。窗外秋葉靜美如詩。赴約前，我隨手從家中，拿起一把紙扇，說：「今天請周教授送我兩個字，我喜愛他的書法，有種力量和剛強在宣紙上蔓延……」

    坐下閒聊，暢快、愜意。

    「你們滿世界跑！我比較宅，愛宅在家裡一一『沾花惹草』，我的天地在客廳、廚房、陽台。」80歲的師母不請人燒飯做菜，自己輪番做西餐、中餐，侍弄花草，我總能在她微信中，體會到花草散發出的翠綠和生機。

    茶後，我們迫不及待擠進書房，一整面牆上，懸掛着周老近期完成的兩幅六尺整張作品。一幅似乘飛機俯瞰，氣勢磅礴的雲層滾滾而下，人和城，在廣闊宇宙間顯得那麼渺小，微不足道。另一幅似一位長者遠眺，將黃山北海風光盡收筆下。我本是徽州人，黃山是故鄉的脈。石濤、黃賓虹、漸江，這些從那塊土地上走出的大師令我十分自豪。

    十幾平米的書房，周老在此馳騁縱橫，揮毫潑墨，將隱匿飽滿的精神世界展示人間。在狹小空間，創作出「千岩競秀萬壑爭流、生命之力、壁立千仞「等諸多優秀作品。

    來！給你們看一樣東西！周老躬身從抽屜里拿出一幅捲軸，走向客廳，在客廳寬闊處俯身慢慢展開。當捲軸打開，幾米長的書法長卷，令我們激動震撼！所書為歐陽修雙亭兩記一一《醉翁亭記》和《豐樂亭記》。瞬間，我們沉浸在歐陽修的「山水之樂、宴酣之樂；豐年之樂、安寧之樂」境界。

    而後，周老又走進書房，捧出第二幅長卷，隨着捲軸緩緩展開，似歲月車輪滾動，似歷史的迴響，捲軸中央，赫然醒目呈現大師陸儼少於70年代贈送弟子周凱的一幅山水畫，引首是書法大家，賴少其題的「溪山幽邃「，兩位大師的筆墨跨越時空相融。

    卷尾則留下長長一段空白，周老自言自語：這一塊該留給誰呢？！我們不約而同回答：您！周老！想一想，陸儼少的山水畫，賴少其的字，周凱的字畫，他們將共同組成一幅珍希藝術長卷，流傳後人。

    站在那幅長卷前，站在大師作品前，我不禁感嘆：哇，陸儼少的作品當今價值千萬啊！隨後，聽到身旁師母的聲音：我們在最困難的時候，都沒有想把陸儼少的作品換一套房。是啊！藝術品的價值不僅僅是用金錢來衡量的，它們也是師生情誼的見證。

    繁體「養真」 筆力盡顯

    聊天時，周老還向我們推薦90高齡的評論家孫克的《中國書法審美體系》。他說，書法審美是整個書畫審美的核心。書法的發展早於繪畫且更為成熟。繪畫到魏晉才初見胚胎。如今書法實用性減退，哪怕你是科學家，你不會寫字也可藉助電腦應對。但這恰恰讓書法得以全力凸顯審美價值，迎來新的發展起點。

    「書如其人！」周老談及古人的審美，語氣懇切，「書法如人般有血肉，有筋骨，尤其重「骨」。這份審美早已滲透到中國人的血脈，是中華文化的根。它是無聲的音樂，雖無音卻有旋律節奏，又似有色的圖畫，雖無色彩卻絢麗燦爛。一一若說巴赫的音樂很嚴謹，那便如篆體、楷書的端莊，若論爛漫派音樂的奔放，便是行書、草書，狂草的灑脫。

    臨別，周老接過我的小扇，坐到書桌前，揮毫寫下「養真「兩字一一繁體的「養」渾厚，草書的「真」靈動，筆力盡顯。

    人世間，有什麼比「真」更美好的東西呢？！（安寧 2025年8月30日寫於福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