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不止是一個節氣，同時也是一幅畫，當然更是一首歌。

    古秦國，兩千多年前的某一天，今甘肅省境內，漢水流域，濕地遼闊，鬱鬱蔥蔥的蘆葦綿延無際。純淨的夜露凝成的晨霜，在葦葉上映射着朝陽，在寒霧中時隱時現，仿佛水晶的碎屑，閃爍七彩，玲瓏有聲，就像是通往幽渺時空的諭示。一聲盪悠悠的秦腔穿越而來，那是一位小孩哥，為他心愛的女子，唱起了動人的歌謠。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古人善於為情布景，這就是我們常常說起的「情境」。作為人類，鮮有不懂得懷春與鍾情的，往往是那無處安放的苦澀，硬是把愛的甜蜜熬成了至味。

    就像這位小孩哥的朝思暮想，就像他心裏的求之不得，就像他眼前的蒼翠蘆葦上瑞靄流動的清霜之美。

    水汽凝成露，露珠結為霜，所以霜不惟皓白，而且最為純淨。因為它在，美就無處不在。即便是深秋，或者是隆冬，天地間並非只有悽然一色。

    寒露之後，太陽在黃道上再運行15度，到達黃經210度時，即每年的10月23日前後，天氣變得更冷，秋天馬上就要結束了。這個節氣即為霜降。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九月中，氣肅而凝露結為霜矣。」另據《二十四節氣解》：「氣肅而霜降，陰始凝也。」可見「霜降」表示天氣逐漸變冷，開始降霜了。

    霜是由水汽凝結而成的。在深秋的夜晚，如果天空晴朗無雲，大地上散發的熱量隨着氣溫的下降，靠近地面的水汽就會凝結在溪流邊、草木間和建築物上，形成霜花或冰針。霜的形成需要一定的晝夜溫差，也需要晴好的天氣。於是，人們得出了「濃霜猛太陽」的結論。

    實際上，「霜降始霜」只是表述黃河流域的節氣，霜期一般有兩三個月。緯度偏南的我國南方地區，霜降節氣這個期間平均氣溫多在16℃左右，很多地方要在隆冬時節，才能見霜。而西雙版納、海南等地恐怕是萬古無霜的。東北地區的霜期較長，觀察數據顯示，一般始於10月2日，終於次年5月3日，持續期超過200天。今年的10月中旬左右，黑龍江、新疆和吉林的長白山等地開始降雪，夜晚的氣溫已經降至零度以下了。在全球氣候變暖的背景下，北方霜期呈現出「初霜推遲，終霜提前」的趨勢。

    因為凍則有霜，農民習慣把霜降稱為霜凍。「寒露不算冷，霜降變了天」，嚴霜打過的植物，顯得無精打采，沒有了生機，所謂「霜降殺百草」。東北有句俗語「霜打的茄子，蔫了」，就是以此比喻一個人受到挫折打擊後的精神狀態。《紅樓夢》一書的《葬花吟》中有句詩「風刀霜劍嚴相逼」，在這樣的語境裏，霜已經很是嚴酷無情的了。

    但實際上，有些經霜的果蔬反而長勢更好，味道更加鮮美可口。一些植物的葉子因為霜降而改變了顏色，顯得更加五彩斑斕。「霜重色愈濃」「霜葉紅於二月花」都是說的這個意思。長白山區的「五花山」就是在霜降之後顯得更加多姿多彩。蘇軾有詩：「千林掃作一番黃，只有芙蓉獨自芳。喚作拒霜知未稱，細思卻是最宜霜。」

    和楓葉一樣，柿子也格外受人矚目，可以說是「霜重柿愈紅」。隨着秋風颯颯，樹葉搖落，更突顯出火紅的柿子如燈籠滿枝，懸霜掛雪，好不精神。正如唐朝詩人張籍所寫：「洲白蘆花吐，園紅柿葉稀」。霜降之後，也是採摘柿子的最佳時節，此時氣溫下降加速柿子糖分積累和果膠轉化，果實從硬變軟，如果不及時採收，會因為霜凍或自然成熟導致果實軟爛，影響儲存。古人據此總結出「霜降不摘柿，硬柿變軟柿。」在南方地區，霜降吃柿子有「補霜降」的習俗，認為此時食用可禦寒保暖、預防感冒。

    小時候，在深秋季節偶爾會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早晨上學的路上，看見莊稼地里會冒出縷縷濃煙。長大才知道，氣溫驟降會導致沒有成熟的作物凍傷，所以農民在地里堆些柴草點燃，這種煙幕法，能夠提高近地面溫度。

    農諺說：「霜降見霜，米谷滿倉」，意思說，當天氣開始下霜的時候，秋收就應該接近尾聲而做到顆粒歸倉了。但是每一年的氣候情況不盡一樣。

    霜降的物候是：一候豺乃祭獸。豺、狼一類的動物從霜降開始就要為過冬儲備食物了，人們看到豺狼並不急於吃掉捕獲的獵物，而是將其擺放儲存，就像是以獸祭天而回報上蒼。二候草木黃落。這個時候花草凋零，樹木落葉。正所謂「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三候蟄蟲咸俯。那些蟄伏的蟲子開始收束肢體，進入不鳴不食不動的冬眠狀態。

    中國人在霜降時節里也會發出一些感慨，而《易經》中的「霜」則是體現出深刻的哲理了，「履霜堅冰至」，是說人的腳踩在霜上，就意味着離結冰的日子不遠了，要見微知著，防患未然，慎始慎終。因此在這一時節，大自然也啟發人們，要隨着天氣的變化而反躬自省，防微杜漸，注意修身養德。

    宋代詩人江定齋霜降時節寫過一首《列岫亭》：「倚檻窮雙目，疏林出遠村。秋深山有骨，霜降水無痕。天地供吟思，煙霞入醉魂。回頭雲破處，新月報黃昏。」這首詩既描述了霜降節氣的天氣特徵，又抒發了雲破天開，新月高掛的開闊心境，恍如精美瓷器上的一幅名畫。

    杜甫說：「萬里悲秋常作客。」有時候，這簡直就是中國人對秋天的全部感覺，或者說這種悲秋情緒就像霜降時候的厚厚的雲層，歲歲年年，壓向人的心頭。然而天地的法則，是不可以偏頗的，所以這個時候，就會有大風，就會有赤日，破局匡正。所以才有毛澤東同志的「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君子「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生逢亂世則心憂蒼生，生逢盛世則與民同樂。

    多年以前，總認為物美故我愛。多年以後懂得了，是因為愛，才會覺得事物是那麼美好。（作者 陳耀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