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進

在深圳前海「灣區之眼」人文萬象的書店裏，我端祥着著名雕塑家吳為山《問道——孔子問道老子》的雕像。此雕像，表達了孔子問禮於老子的故事。孔子顯得格外親切，滿面春風，其仁充盈於心，有泰山之穩健；老子須如瀑下，像高古的秋風，道念於胸，蘊有天地之氣象。

這是吳為山「出海」的最高佳作，達7.8米，也是走得最遠的一組雕塑，伫立於「南海明珠」烏拉圭首都蒙得維的亞市中心的巴特列公園，是問道，更是傳道，有授業解惑之境。在「灣區之眼」屹立的，是這組雕塑的縮小版。它賡繼了二千多年的中華文脈，蘊含着豐富的中國傳統文化嬗變過程中，呈現出來的睿智與力量。吳為山發出了不絕於耳的肺腑之言：「中國歷史上偉大先賢，不僅屬於中國，也屬於世界。我們要讓世界看見更多大寫的中國人」。

老子和孔子，他們都活躍於東周爭霸的春秋時期，這是中華文明從分封制向集權制過渡的關鍵節點，在社會動盪中催生了百家爭鳴與文化變革，有志之士胸中燃燒起熊熊火焰，這個時代產生了諸多睿智而又有深遠影響哲學家、思想家。老子是中國哲學史上第一位真正的哲學家，亦稱哲學鼻祖，他是孔子的偶像。

孔子曾三次問道老子：第一次孔子在洛陽問道於禮，老子笑曰：「禮者，道之末也。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第二次在沛論辯，告訴孔子：「治世之道，在於順應天性；」第三次為天道之悟，老子放下釣杆，緩緩道：「道之道，非常道。天道無形，不可言傳，需內心體悟。孔子認為，老子之道，如龍一樣高深，雖與自己的追求仁義不同，卻值得敬佩！心中多了一份對天道的敬畏！他曾把老子喻為龍，認為老子的思想與龍一樣神秘，騰雲駕霧，多端變化，難以捉摸，反映了老子思想深邃，是曠世逸才，並具有超脫凡塵俗世的境界。

老子的《道德經》，成為道家的思想經典，主張「道法自然，無為而治」，強調一切都要順應自然。萬物皆可道，連接天地萬物，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而孔子對先秦典籍進行了系統整理，編纂出六經：詩、書、禮、樂、易、春秋，形成了儒家經典。孔子主張「仁政」、「禮制」，主張積極入世。

《問道》的要旨，誠然不是簡單就禮教於問。我認為，這是中華傳統文化的不同元素，不同符號，不同道向，不同內核相互碰撞，交流與融合的體現。一方面，表現了孔子孜孜以求，躬耕不輟，博採眾長的勤勉奮進的治學精神，以及為人謙遜的處世態度。另一方面，彰顯了老子的謙謙君子，卑以自牧的自我修養，以及海納百川 ，有容乃大的寬廣胸懷。

文化內涵是一個複雜而多維的概念，涉及價值觀、信仰、藝術、習俗以及自然科學、技術、語言、生活方式等等，是一種歷史發展的體現，它從客觀上存在着一種極其強烈的割不斷的歷史傳承。中華文化作為一種具有兼容並蓄與獨特創意的人文生態系統，是與萬千氣象一脈相承的，它植根於我們的內心，植根於人世間的萬象事物，蘊含着偉大的哲學思想與人文情懷。《問道》之道的真正意義，除了藝術價值之外，更重要的是彰顯了中華民族傳統文明的大文化觀！

萬世師表

——胡江標誌性雕塑

胡江先生是我的同鄉，又是摯友。他現為廣東省人民政府文史館館員兼藝術創作中心副主任，暨南大學教授，廣東嶺南詩書畫研究院執行院長。

2006年，他為暨南大學百年校慶創作的標誌性雕塑《萬世師表》，將儒家始祖，至聖先師孔子，塑造得儒雅謙和。這尊雕像，其神態自若，目光如炬，正視着歷史長河之中的冷暖世態。那循曲如流的鬍鬚，像被時間浸滌過的黃河浪跡；腋里挾着的長劍，內藏乾坤之氣，蘊蓄一股巨大的力量，如雷電，如風暴。他左手持竹簡，此為先秦和魏晉時期的書籍形式，可想而知，它記載着的是古老歷史蹤跡與智慧之光影，寓意以仁為宗的理論與教書育人的思想觀念；右手食指指向天穹，人與天地契合，且有無窮願望，象徵孔子「一以貫之」和「大一統」的家國情懷。

這尊雕像，獲得了2007年中國第二屆文博會創意金獎和中國塑造專利。胡江告訴我，他之所以能夠創造出令自己滿意作品，是因為長期受儒家思想的影響。孔子成為儒家「內聖外王」的精神象徵，激勵着後世仁人志士堅守原則，堅定信念。孔子的「天命信仰」，以及「仁者不憂」的勇氣，使他的靈感突破了傳統的常規思維，並因此而產生了強烈的想象力，將抽象的情感轉化為具體作品。

孔子是聞名於世的思想家、教育家，在哲學、社會學、倫理學、政治學等諸多領域均有建樹，是中國傳統文化之象徵。二千多年前，他創立了儒家學說，其特點是：「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他的「仁」與「禮」成為國家施政和個人修養的重要準則，有教無類的教育核心思想，如今仍是為人師表者的座右銘。儒家行仁道，蘊含治國平天下的意思。

儒家是中國古文化的主體，儒學在歷史上經歷了深刻的變革。這一變革，源於一場發軔於魏晉南北朝，深化於唐代至宋代趨於成熟的思想融合。在融合的過程中，儒學既與本土道家思想交互影響，也系統地吸收了外來佛教之精髓，特別是其心性論與思辨哲學，從而形成了宋明理學的新形態。

在歷史嬗變過程中，儒學經歷了血與火的考驗，偉大的中華傳統文化，卻在焰火爆烈中彰顯出了它強大的生命力。「命世之大聖，億載之師表」，孔子仍然是世人所尊崇效法的表率，成為跨越時空的永恆榜樣。時至今日，儒學方興未艾，如教育革新的先驅性：首創私學，主張「有教無類」，打破貴族對教育的壟斷，推動知識普及等，奠定了中國教育傳統的基礎。孔子在全球產生的巨大影響，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十大文化名人」之首，伏爾泰等西方啟蒙思想家曾高度評價其道德理性，認為其思想具有普世價值。

頂圖：烏拉圭首都蒙得維的亞市中心巴特列公園的《問道》雕塑。網絡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