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介嶺 香港商報前董事總經理 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

上個月初，就有消息稱，烏軍防空彈藥將在3月底耗盡。果不其然，在俄軍近期發起的一系列「遠程精確打擊」中，烏軍部隊攔截俄軍導彈已力不從心。之所以出現這種尷尬局面，除美國因素外，主要是因為歐洲受軍工產能制約，對烏軍援遠遠滯後，反映了冷戰結束後歐洲享受了長期的「和平紅利」，「暖風吹得遊人醉」，許多人誤以為戰爭已遠離，紛紛「刀槍入庫，馬放南山」，防務變成了美國人的責任，國防工業也多被當作就業項目，而非國家安全。

據《華爾街日報》報道，歐洲國防預算最多的英國只有約150輛可部署的坦克；排名第二的法國擁有的重型火炮還不到90門，差不多相當於俄羅斯每月在烏克蘭戰場上損失的數量。歐盟內部市場專員蒂埃裡·布雷頓坦承，由於無法製造火藥，法國難以為法軍製造足夠的導彈和炮彈，主要原因是來自中國的棉花運輸「偶然間停止了」，儘管找到了替代中國棉花的辦法，但需要時間。

不止英法軍力不行，一旦爆發戰爭，德軍的彈藥也只夠扛兩天；丹麥沒有重型火炮、潛艇或防空系統；2011年，荷蘭解散了最後一支坦克部隊導致。國防工業空心化導致技術積累不足、軍工產業萎縮。誠如英國華威大學戰爭研究教授安東尼·金所言，由於缺乏明顯的威脅，加上美國在全球的軍事主導地位，歐洲「系統性地實現了非軍事化，因為它不需要花錢」，「他們基本上睡著了。」

現在，一場烏克蘭戰爭打了兩年，還沒完沒了。烏軍每年需要200萬發大口徑炮彈。歐洲突然發現，軍械庫庫存嚴重不足。過去一年，俄羅斯每月生產近25萬枚炮彈，年產量約300萬枚，產量增長了近 2.5 倍，火砲零件產量則飆升了 22 倍。相比之下，美歐每年僅能製造120萬枚炮彈援助烏克蘭，差了近3倍。烏軍彈藥消耗速度比歐洲的生產速度高出許多倍，根本來不及生產，軍工產業衰退的後果開始顯現。

歐盟領導人對這場戰爭暴露的歐洲武器製造短板十分清楚，整個歐盟都在忙着解決烏克蘭彈藥不足問題。

首先，尋求建立新的採購機制。2月中旬，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提議歐盟應出資補貼成員國採購武器，並表示如果在6月歐洲議會選舉後連任，她將在下一屆歐盟委員會中專門設立「國防專員」職位，並強調面對變得更加艱難的世界，布魯塞爾需要改變歐盟非常分散的國防市場，鼓勵歐洲國防工業提高產量並促進整合。

這一設想招致歐洲國家和國防工業界的普遍反對。眼下，歐盟內部已存在一個歐洲防務局，負責協調武器專案，還有「北約」機制在發揮作用，軍工企業與本國政府打交道就夠忙乎的了，誰也不希望布魯塞爾再多出一個說不上話的婆婆對他們指手畫腳，也有國家擔心這樣做會導致工作崗位和企業的流失，普羅大眾更不希望武器採購補貼衝擊醫療保健等其他民生福祉。看來，馮德萊恩要完全如願以償並不容易。

第二，加速擴大軍工產能。俄烏衝突爆發後，一些歐洲國家紛紛重起爐灶，開始生產北約標準的155毫米口徑炮彈和蘇制122毫米口徑炮彈。不久前，法國歐洲含能材料公司為位於法國西南部貝爾熱拉克市的一家新火藥生產線舉行落成儀式，從破土動工到全面投產，僅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預計年底炮彈月產8000枚，其中80%將運往烏克蘭。

德國也不含糊。2月中旬，歐洲最大的彈藥製造商萊茵金屬公司在德國北部下薩克森州的一家新彈藥廠動工，年產量可望達到20萬枚炮彈。德國總理朔爾茨參加奠基儀式時表示，考慮到來自俄羅斯的軍事威脅，歐洲合作夥伴應合併訂單，以確保未來幾十年歐洲國防工業的供應安全，並強調必須將軍備製造轉向大規模生產。

作為生產蘇式炮彈的標桿國家，素有親俄傳統的保加利亞走在了前面，早在去年1月就重啟了1988年停產的一家軍工廠，專為烏軍生產蘇制122毫米炮彈。保加利亞前總理佩特科夫透露，該國生產的彈藥已占烏克蘭彈藥供應的三分之一之多。去年6月，剛一上任的國防部長塔加列夫直言，「我們不能說是安全的，因為在我們周邊有這樣一些強國，比如俄羅斯。我們應該為烏克蘭的繼續反攻提供援助。」

此外，英國打算把炮彈產量增加七倍，瑞典宣布將155毫米口徑炮彈產量增加兩倍，捷克也在組織新的炮彈生產，美國更是計劃在2028年前把155毫米口徑炮彈的產量從2022年的每月1.4萬發增加到8.5萬發。

第三，全球採購另闢蹊徑。與法國、德國擴大國內軍工產能不同助烏不同，在2月中旬的慕尼克安全會議上，捷克總統帕維爾提出了從第三國為烏克蘭採購炮彈的想法，稱已在第三國找到50萬枚155毫米炮彈和30萬枚122毫米炮彈的庫存。捷克外長利帕夫斯基不久前在接受彭博社採訪時進一步確認，可以採購到的炮彈遠超最初預期，可望多達150萬枚炮彈。捷克國家安全顧問波哈爾透露，準備與「幾乎所有願意為這筆大宗採購的第三國供應商」進行談判，首批彈藥可能「會在六月前發貨」。

迄今為止，包括比利時、英國、丹麥、加拿大、法國、德國、立陶宛、荷蘭、挪威、瑞典等國在內的18個國家提供了購買炮彈的資金。捷克一直對炮彈採購源諱莫如深。這也可以理解。為了防止出售軍火激怒莫斯科，打消相關國家的顧慮，模糊炮彈供應國與烏克蘭之間的直接聯繫確有必要。有理由懷疑，這些「來自各大洲的彈藥」多半與有蘇制彈藥庫存的國家有關，包括阿爾巴尼亞、波黑、阿塞拜疆、埃及，以及與俄羅斯關係密切的印度等國。

顯然，建立現代化生產線需要時間。捷克之舉若能兌現，無疑將有助於解烏克蘭的燃眉之急。值得注意的是，法國前財政部長、歐盟內部市場專員蒂埃裡·布雷東已放風稱，到2024年底，歐盟將生產約140萬發炮彈供給基輔。一年半到兩年內，歐盟的炮彈產量將趕上俄羅斯。

必須看到，儘管俄羅斯在人數和裝備上都佔有優勢，也寄希望特朗普回歸損害西方的團結，但如上所述，歐盟似有意在美國之外建立自身的威懾體系，一旦向烏克蘭提供的炮彈數量足以與俄羅斯匹敵，而俄羅斯在重重制裁之下又無力反制，或將改變戰場態勢，這也許正是普京不斷發出核戰威脅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