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畫一定要是「美」的嗎？近年來，韓國藝術家禹鍾澤（우종택）嘗試捨形傳意，在作品中重「意」而不重「形」。他在專訪中談到，創作時自己是一個通道，於自然與作品間，讓自然的「氣」穿過身體和筆，映現紙上。他的畫作超越社會對「美」的既定想像，不以人的意志干預作品的生成，道家哲思貫穿始終。禹鍾澤的首個香港個展《Between Matter and Soul》現於Soluna Fine Art展出，展期至11月22日。

展覽除掛於牆上的《Memory of Origin》系列外，亦展出立體裝置。

   創作裏流露自然

   禹鍾澤的工作室安於山中，對他而言，靠近山、林再自然不過了，其作品皆因自然的力量而生成。禹鍾澤穿着簡單的t恤，笑着對我說，西方多重「天」，如死後去天堂；道家則重「地」，人需重歸於土。生活在有儒道傳統的東亞社會，我們原本被視為在大地之氣中活着的人，他說，如今卻多行走於柏油路，住在公寓裏，乘車往來，早就難以真切感受大地的氣息。他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讓觀眾重新感知身心與自然的聯繫。在禹鍾澤的創作語境中，「自然」不是被觀察的對象，而是作品所承載着的流動能量。他運用混合媒介，其中有白土、墨條、炭粉，部分作品用到的白土源於自然採集，仍帶雜質，有些則是加工過，顏色更白。物質在畫面上堆疊、乾燥，也保留了土本身的質地與重量。材料混合的比例隨當下感受而生。稠與稀、濃與淡、筆勢，他盡量不干涉。「連『去調節』這一件事，本身也是人的介入，」他說，「所以我是拒絕那樣的。」

禹鍾澤於他認為展出中最「無我」的畫作旁。

   創作通向覺悟

   對他而言，畫畫是一種修行。創作並非為了完成一件「作品」或「產品」，他將其視為通向覺悟的過程。 禹鍾澤在鄉村長大，少時常到那裏的一間寺廟，看僧人寫字。那些書寫並非着眼於技法的精進，而是於靜定中養心。他的創作過程，也與此相似，期望在作畫中得到頓悟。他說自己很重視畫面中的「氣」。訪談伊始禹鍾澤就談到南齊謝赫提出的「氣韻生動」，那是他在謝赫六法中最為看重的呈現層面。六法是謝赫提出的六項評畫原則，而「氣韻生動」居於首法，強調作品是否具備生命氣息與韻度。禹鍾澤的筆跡之間留有呼吸的空隙，平面中有起伏，也因材料肌理有立體的動勢，彷彿仍在生長，向觀者延伸。畫面沒有具體意象，自然的生命力在其中蔓延、迸發。

禹鍾澤作品《Memory of Origin》，2025，混合媒介畫布，91x72厘米。（圖源 Soluna Fine Art)

   他現為仁川大學繪畫系韓國畫教授。談及當下的時代環境，他說，如今的亞洲受西方自然觀的影響，許多行為都在體現人對自然的主導與利用，而非順應其理。在他看來，自然是「道」，不是「物」。這種對自然的體悟使他更重視作品是否能「真實」地呈現他所傳遞於畫布之上的自然之氣。

   畫成之後，禹鍾澤會先把畫掛在生活的空間裏，於日常的氛圍中感受、凝視，直到辨明畫中是否「有我」。若察覺其中有摻入為了「美」或「形」而畫的主觀意圖，筆勢未能順應自然，他便會放棄那幅作品。說着，他拿出手機，給我看了一張照片：工作室一角，堆放着那些被他棄置的畫。對他而言，這樣的取捨，或許與創作的初衷相連，皆通向他所追求的「無我」。（記者、部分圖片 孔雀兒）

作品筆觸清晰，肌理層次豐富，觀者可近距離觀察其細節。